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中国的传统是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故去的人上坟扫墓,以寄托我们对故去人的哀思。这首唐代杜牧的诗想必都很熟悉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也跟表哥约好,在清明节回老家,去给从小带我们长大的姨妈上坟。虽然故去的人,已不知道你现在为她所做的一切,但为了表示对这些曾经给过我们大爱的亲人的感激,为了抚慰因为失去这些可爱亲人而使我们深受伤害的心,我们愿意每年这个时候都来到她们的墓前,深深鞠上一躬。


        生和死是大自然的规律。人一降生,就开始走在了死亡的路上。前几天查房看了一位50多岁,晚期食道癌的病人。他跟我说:看样子我是没有指望了,只能在这里等着了。我回答他:我和你一样,也在往死亡的路上走着。一个人总是要死的,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事实。但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没人能回答清楚,所以涉及到生和死的话题过于深奥,古今中外都是由哲学家来谈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医生,每天都要接触生死,有时也会被家属问到,他们的亲人什么时候离开人世。更多的时候,医生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虽然有时医生可以通过病情,各项检查指标,临床经验来估测患者的预后,但真让他准确的回答病人什么时候死亡,确实很困难。记得有一次,别的一家医院的一位医生,跟患者家属说:病人不行了,马上准备后事吧。可家属都把病人的寿衣穿好,等待了很长时间,病人的生命迹象仍然还有,最后家属急了,找到那位医生理论。由此看来,即使每天都和生死打交道的医生,而且有的医生临床经验还不少,但让他说出病人那天那月死,还是太难为医生了。


        世间虽然有许多不如意,住的可能没有那么宽敞舒适,吃的可能没那么多美味佳肴,人生设定的目标总是那么难达到,但人都希望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了老年社会,好多时候看的病人都是老年人。经常听一些老年人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看什么呀,活着也没啥意思,竟给子女添麻烦,还不如死了呢。当我回过头问陪同的子女,老人是这么想的吗?多数子女都会说:您快给他好好看看吧,可怕死了。人在年轻或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对死这个话题,都谈的很轻松,一旦死亡真的要来临的时候,还真很少见到那些不怕死的英雄,包括我自己。一位26岁的女孩,1年前刚从外地调到北京,最近查出了胃癌,而且还是晚期,肝脏也有了转移,浑身黄疸,经常恶心呕吐,每天疼痛不能睡觉。但查房看到她的时候,除了疾病带来的病态表情外,眼睛流露出的是坚强和刚毅的目光。跟她交谈的时候,看不出对疾病的哀怨。此时我只有给她竖起大拇指,我说:你比我棒多了,我真心的佩服你,你让我为你感动。当然女孩子内心,也许有许多无奈,还有对这个世界的诸多不舍,但疾病也让她表现的如此坚强。不怕死的事例少,而怕死的事例多。我们经常在临床看到有些病人查出了癌症,但家属不让告诉病人,怕病人承受不住打击。所以总体讲,人都是怕死的。


        失眠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煎熬。因为夜间人的心情是灰暗的,情绪是压抑的,这个时候他所联想的都是负面的事情,都是在现实生活中,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出现的事情。而且这些负面的想法被不断放大,最后放大到了死,这时心情就会越来越焦虑,进而出现躯体的不适。我失眠的时间不多,但也体会过失眠对身心的影响。这时会想到了年纪一年老似一年,身体的健康会越来越差,会不会得一些不治之症,会不会哪天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一个55岁女病人,因骨性关节炎,做了膝关节置换术,白天术后一切顺利,晚上入睡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头颅CT发现是脑干出血。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常,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内心和良好的心态是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一个28岁的年轻女性,产后4个月,工作家庭都挺美满。但患上了产后抑郁,5天前从自家6楼跳了下来,等到了医院,生命体征已经全没有了。随着她的生命结束,一个幸福家庭瞬间消失,4个月的婴儿在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叫出一声妈妈的时候,就永远失去了母爱。这真是一场人间悲剧。有时我们感觉得了躯体的不治之症或人到老年,才预示着即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有时心理疾病也会害死那些我们认为还会活着更久的人。


        死亡有时是瞬间即刻的事,有时人们是可以拿的住它,有时又是控制不了的。死可以很容易,也可以很漫长。有些年事高的老年患者,被多种慢性病缠身,好多已不认识家人,长期卧床,生活质量不高,经常被一个小的打击,就会出现生命垂危的表现。每每医生都会给家属,下病情危重通知,但最后的结果是,许多这样的老人每每又从死亡的虎口中走出来,顽强的活了过来。一天看到一个98岁的老太太,因病留院观察,我估计老人活到这个年龄,一定在之前有一个好的健康习惯,就问家属平时老人的生活习惯,家属告诉我,老人从小就抽烟喝酒,一直到来医院看病前还没有戒,平素也不活动。我一下就语塞了,本来还想用这个好教材,跟其他病人谈谈健康的理念。所以看来,人的生死是真的不好琢磨。用1+1的数学公式算不出来,用几何公式也求证不出来。


        退一步来讲,医生也只有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密切注视一切形迹可疑动向,来避免那些本还距离死亡有一段路程的人,过早的离开这个世界。


        还是用哲学家的话来结尾这篇文章吧。啊,生命,你原本就不应该开始,既然开始,就不应该有终。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比你赢得更热烈的追求,也没有什么比你更脆弱。


        2015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