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一到医院,不管是在门诊、急诊还是病房,第一件事就是面见医生,同时被医生问许多问题。有时病人很奇怪,不同的医生问的问题都不一样,态度也表现不同。


        有些医生问问题时,慢声细语,和颜悦色,甚至问的问题,好像与这次病并不直接相关,有时还与病人拉起了家常。在听病人的回答时,很少打断病人,而且问的问题也多是一些开放性的,让病人有更多回答问题的空间。看不出医生有赶时间或不耐烦的样子,医生的耐心让病人觉得他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特别是病人看到医生那双专注的眼神在看着自己,并不时说着“嗯”、“我知道了”、“接着说”这样简短的插话,让病人一下子会感觉,老天爷我今天怎么遇到了这位医生,看样子我的病离治愈不远了。


        但更多的时候,医生总是忙忙碌碌的,问病人问题也是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问话时不希望被病人打扰,医生经常会回复病人一句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即使病人想澄清一下问题。在听病人解释病情时,也是不超过十几秒,就将说话中断。不时手里还忙着干一些与病人问诊无关的事情,眼神与病人对视的时间很少。在病人说的意犹未尽的时候,谈话就结束了。病人会由衷的感叹,今天太幸运了,碰到了牛大夫了,短短几句问话就知道我身体哪里出现问题了。但更多的时候,病人会问,我病史还没说完,怎么就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这位大夫好像心思没有放在我的病上。这位大夫不会对我有什么成见吧。


        所以初次医患之间见面,与谈恋爱一样,第一感觉很重要。我们既是医生,也曾经当过病人,如果你是一位病人,在你躯体难受,心情焦虑的时候,你希望给你治疗的医生应该具备哪些表现是你可接受的,那么在你接诊病人的时候,你就把这一切给予你的病人,这就叫做换位思考。有时我们不需要讲什么大道理,只要你了解了此刻病人的心理感受就可以了。要想做医生,就要有爱心,同情心和怜悯心,因为在这里病人是弱者。 


        由于病人多,临床琐事工作也很多,现在许多医生在床前与病人的交流时间越来越少。有些病人第二天就要做手术了,经常还没有见到手术大夫。有些病人第二天就要出院了,还不清楚自己的病情情况,下一步需要注意什么。因为有时在急诊碰到一些刚出院的患者,问到住院治疗的情况时,病人一脸茫然。特别是对一些病情复杂,治疗效果不好,病情终末期的病人,除了疾病的折磨外,还有重大的心理压力。对于这些患者,来自医生的解释,安慰,关怀尤其显得重要。有时候病人真的对我们医生要求不高,只要你在他的床前多停留一会,冲他笑一笑,拍拍他的肩,拉拉他的被角,对病人来讲都是莫大的安慰。


        想病人之所想,急病人之所急,经常是挂在医生嘴边的一句话。但在临床实际工作中,好多时候我们做的并不好。急诊病人犯病比较急,有时病人没有家属陪同或没有带钱,而我们却给患者开了一大堆检查,让病人不知如何做是好;还有些时候病人行动不便,初次来医院又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做检查和治疗的地方,犹如瞎子摸象一般;有些病人辗转多家医院,甚至从外阜来京看病,好不容易挂上号看到了医生,但没有几分钟,就拿着一沓检查单被要求先去做检查;虽然好多问题不是做医生能解决的,但更多时候我们又是可以通过一些自身的努力,帮助患者解决一些问题的。医者仁心,有些事情看似与我们无关,但患者的事,再小我们医生也要把它放在心上,因为有一天我们也会是病人的。医生要做有心人。


        现在许多医院和科室都有了医嘱套,病人一来统统把医嘱套的检查做一遍,虽然看似简化了工作流程,避免一些遗漏。但这又是程序化思维的一种,医生被这种检查套餐框在里面,缺少主动思维,缺少创新,容易掉进认知错误的陷阱。实际医学是千差万别的,同一个病人,表现形式可以多种多样。结果正常不能否定一个疾病,结果不正常不能肯定一个疾病。评量一个病人的病情是用一种谨慎、循序渐进的方式:先问诊,记载病史,然后开据检验单做身体检查,然后分析结果。现在我们撒大网的检查,一旦发现一个检查不正常,就会把所有的症状往这个结果上靠,失去了以症状和体征为主线的一步步推断未知参数,再做决策的分析方法。临床的直觉也是疾病诊断不可忽视的一环。一个善于缜密思维,合理分析总结的临床医生,才是容易被患者接受的医生。


        医学不是纯科学,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搞清楚,它受着躯体、心理和社会因素的三方面影响。任何医学大家,都会在其一生的医疗生涯出现偏差和错误。医学大家张孝骞曾经说过:病人以性命相托,我们怎能不诚惶诚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既然在医疗行为中犯错是不可避免,那么医生就应该勇于承认错误,同时注意反思错误,同样同类的事情不可出现二遍。但对于那些为了怕犯错误,对医疗工作避重就轻,害怕承担风险的消极工作态度,也视为不可取。术有专攻,医学的局限在于每位医生的能力不是大无边的,一旦自身的能力不能解决眼前的疾病,要谦虚的将病人推荐有这方面能力的医生继续诊治。这种态度应被视为好医生的标志。


        做医生难,做一个被病人所接受的医生更难。我眼里的医生应该是这样,他虽然医术精湛,但在病人面前永远是那么低调;他虽然有脾气,但在病人面前永远是那么谦和;他虽然很忙,但他总会把该对病人说的话说完;他虽然是专科医生,但他从来是把病作为一个整体来看;病人虽然找他看的是躯体病,但他从来都认为精神和情感对病人疾病的影响也是非常重要的;他虽然在同行挺牛,但他也知道不是所有的病他都会看的;他不伟大,但他把病人的痛苦装在了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