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见到家属带老人来就医,医生问以前老人的身体怎么样?家属会说:身体好着呢,从来没得过病。每当听到这样的回答,我都会想,可能吗?人的一生可以得过不需要住院治疗的病,也可以得过不需要做手术的病,但不会没有得过伤风感冒,没有得过消化不好肚子疼。因为这些病有时轻的不治自愈,有的吃点小药也就好了。好多时候人们就没把这些病当成病。还有一种情况也是容易被大家忽视的,就是心情不好。在生活中,着个急生个气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天天都乐,真会有人把我们当傻子了。但老是生气,老是心里不痛快,时间久了,人也会出毛病。只是这个毛病,人们不认为是病。最后有一天真的服毒了、割腕了、跳楼了,到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前几天在家属院碰到了一位熟人,60多岁,退休在家。我跟他打招呼,问他还每天去打球吗?他说有一段时间不打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前一段时间犯过敏性鼻炎,治疗了一段时间不好,心里就比较急。加上还要照顾外孙,为子女操持家务,生活压力就比较大,睡眠也不好,自然对运动也就失去了兴趣。以前他给我感觉是一位健康、干练、开朗的退休老人,现今是满脸带着愁容,没有一丝快乐。他问我:他是不是得了抑郁症?这种情况需不需要看医生?看哪科医生?我安慰了他一下,推荐了一些治疗方法,建议改日给他约见一位专科医生。


        人都会有过心里的不愉快,甚至烦恼,但这些不足以让人马上就出现心理疾病。正常人都有一定的抗压能力,人们通过自身的调整,去除掉不愉快的根源,就会回到心理健康的状态。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失眠是在1979年的高考前夜,说句心里话,那时对高考还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但就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母亲不知从哪里给我找来一片安眠药吃下,仍然用处不大。高考完了,也就记不起来再有什么时候失眠了。急诊的许多病人,除了躯体疾病外,大多数病人都会有些心理的问题。虽然拿不出确切的数据,但凭医生的直觉、经验、与病人的交流,会发现病人的许多问题,光靠躯体病是不好解释清楚的。疾病是一种痛苦,有痛苦心理就不会有吃了蜜的那种感受。心理感受不好,联想出来的事情很多都是负面的,时间一久,心理病就来了。在急诊工作了十几年,对一些病人为什么会引发心理问题做了一个分析。一是,因为病来的突然,心理没有准备,导致心理负担过大。这类病人主诉多,对指端末节的事比较关注,容易情绪化,过于敏感;二是,既往身体健康,很少患病的人,一旦得了病,就会往很严重的病去想,加上诊断结果迟迟出不来,心情很容易焦虑烦躁;三是,病人年岁大,得了病以后,马上就容易与死联系在一起,心理就会莫名其妙的紧张,如遇上久病床前无孝子,得到各方面照顾又不够,就会情绪悲观,甚至有时破罐破摔;四是,刚被诊断出来的一些治疗不好或去不了根的病,像癌症、高血压、糖尿病,心理很难接受,加上懂得一些肤浅的医学知识,错误地放大了这些疾病的严重性,缺乏战胜疾病的信心和勇气,很容易导致失眠和抑郁;五是,对治疗的预期反差过大,先是迁怒于家属和经治医生,慢慢地思维就会钻进一个死胡同,想法单一和偏执,最后心理逐渐扭曲;六是,平时自我意识太强,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得了急病后更要求家属和医护人员围着自己一人转,稍有疏忽,就大发雷霆。这种脾气会严重干扰躯体病的治疗,更是一种心理不健康的表现;七是,大病救治过来了,后遗症还在,对这样的结局无法认可,心情郁郁寡欢,得病前好的心情丧失已尽;八是,迟迟不能适应急诊或医院的杂乱环境,躯体病的痛苦混着心理的烦躁,吃吃不下睡睡不好,有时心理不适的感受远远强于躯体病的难受;九是,见到医院穿白大衣的医护就紧张,见到打针就害怕,见到出血就头晕。躯体病没有治好,还吓出来了心理病;十是,平素心眼就不大,凡事过于较真。使得病人很难融入到医院这个更陌生的环境,对谁都不是很信任,检查觉得没必要,吃药觉得不靠谱。


        凡此种种还可以举出一些,有时躯体疾病不是最难治的,医生可以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检查报告的结果,给予针对性治疗。而心理疾病表现多种多样,时明时暗,时轻时重,真真假假,经常混淆了医生的临床判断。躯体病是病,是每位综合医院的医生都认可的,兢兢业业的分析,仔仔细细的检查,最后用药或用刀把病治好。但心理病是病,却不是每位综合医院医生都知道或关注的。经常有医生心里说,这个病人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捣乱的;有病没病?跑医院来;用了这么多药怎么还不好。很多时候医生不理解一个有躯体病的病人为什么表现的那样古怪,病情那样顽固,甚至有些行为超出了教科书所教授的范围。医生们没有时间,也不肯花时间对这些病人多问问、多聊聊、多分析分析。实际对一位走心的综合医院的医生,把问题搞得水落石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上面谈到的急诊病人常见的十种心理状况,只要急诊医生上心,及时给予关注,通过沟通、安慰,必要时的药物治疗,是完全可以解决病人的心理疑惑,阻止疾病的进一步进展。


        血压高、血糖高是病,长期失眠、焦虑、抑郁也是病,很多时候躯体病和心理病混在一起,互为因果,恶性循环。医生应该视每位病人都或轻或重有心理疾病,医生都应在处理躯体病的同时,关注心理因素对躯体病的影响。医生不要把病人不可理解的行为,想当然认为是病人的调皮捣蛋、不可理喻。因为医院虽然是公共场所,但却不是旅游胜地,健康人不会第一时间到医院旅游。心理异常已经是现在社会一个很突出的问题,受累人群之普遍,表现之多样性,已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所以,作为医生理应要具备心理学知识,同时还要慧眼识别需要精神科医生介入的心理疾患病人。一位好医生不一定对什么病都会治,但他会判断出哪些病人在哪里治疗最合适。


        医生不仅仅坐在诊室里等着病人看病,还要在各种场合识病,辨病,思考病,联想病,预知病。病人身上的难受不管是躯体的还是心理的,都会有对应的病生理基础。医生不要轻易否定病人的难受,特别是心理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