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诊了一位老病人,他以前有结缔组织病之后引发了肺纤维化,每次都是因为呼吸道感染来医院看病。几年前肺纤维化的程度不厉害,病人都是发烧好几天才来看病,那时病人对肺纤维化认识不太清楚,所以胆子也挺大,对疾病治疗的信心也挺足。

后来慢慢了解这个病了,胆子也变小了,只要有一个小体温就会马上来医院。这次即使体温不高,因为老感觉嗓子里有痰,在家食欲也不好,就又来医院了。查房看了他,体温不烧,精神状况也不错,听听肺也没有那么多痰,食欲也比在家好了不少。问问来医院后病人与在家的情况比较有什么不一样,他说除了感觉症状好一些,关键是在医院踏实,心里有底。又从病人的女儿那里了解到,这些年她父亲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之前不怕死的豪言壮语也没有了,对以往的兴趣爱好越来越淡漠了。整天老是感觉气管里有痰,咳也咳不出来。自从得了这个病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特别是想法与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这位病人每次来急诊都是我给他看,虽然肺纤维化随着年龄的增加会有发展,但有时病人就诊的症状,包括咳嗽、食欲,可能更多的还是与心里忧虑有关系。

忧虑是人人都有的心理活动,一带而过的忧虑不会打扰我们的正常生活和侵害我们健康的身体。但忧虑一旦在我们心里挥之不去,长期驻扎下去,它将会把我们的生活搞的一团漆黑,把我们的身体带进痛苦的深渊。美国著名的格兰特将军在美国南北战争时说过:忧虑会让最顽强的人生病。相比于正常人,患病的人更容易产生忧虑,因为得病就是两种结局,一是好了,二是恶化了。人在喜悦的时候想的都是好事,人在抑郁寡欢的时候想的都是坏事。所以,人在患病的时候心情肯定是不好的,这样对疾病的想象总是往坏了考虑。只要疾病不祛除,心情就不会放松,忧虑的情绪就会变本加厉。病人的忧虑就是无限放大主观的症状,这个症状可以是客观存在的,也可以是病人想象出来的,但对于病人来讲都是真实存在的。我的这个病人老是说他气管里有痰,可是客观的检查和雾化的治疗没有发现他的气管里有太多的痰。怎么办?如果按照一般医生的看病程序就直截了当地告诉病人气管里没痰,转身去做其他事情去了。这时病人会怎么想?医生认为没有痰,我却感觉就是有痰。是医生对?还是我错了?我的病好了?还是病入膏肓医生也没招了?困惑、忧虑,在忧虑中不能自拔。柏拉图曾说过:“医生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他们只为病人治疗身体,却不为他们医治思想。精神和肉体是一体的,不能分开治疗。”以前哲学家可以给人治病,现在需要医生要具有一些哲学家的思维,想必是有道理的。

如果没有当过病人,医生、家属都很难设身处地去想病人的忧虑。但医生要明白只要正常人成为病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在了去往忧虑的路上。病人不忧虑是小概率事件,而病人存在忧虑是大概率事件。所以,医生不要忽视病人的忧虑,更不能发现病人的忧虑还无动于衷。忧虑的治疗无一定之规,也不是大多数医生的技术强项。医生所从事的工作本来就是一项实践科学,从实践中摸索如何处理好患者的忧虑情绪是一项很好的选择。忧虑有时胜过躯体的痛苦,病人成天躺在病床上,躯体的痛苦可以用药物缓解,而忧虑却使他食欲不佳,夜不能寐,度日如年,大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要想让两千多年前的哲学家柏拉图对现在的医生的医术放心,医生们就应该具备治疗躯体病和心理病的双重本领。

如何帮助病人克服忧虑?

一、医生要首先通过自己的细心和耐心分辨出哪些是病人客观存在的症状,哪些是病人主观感觉的症状。如果病人对主观感觉的症状太在意、太上心,这时就要注意病人可能有忧虑了;

二、对有忧虑的病人,一定要找一位病人信得过的医生来看他。医术是否老道,岁数是否年长并不主要,关键要看两个人是否能聊得来。只有信赖的人,聊天才能得心应手,聊天可以化解忧虑;

三、对有忧虑病人的查房,解释比谈技术层面的问题重要。一天多来看他几次,比一天只见一面重要。每次见面多聊一分钟,比少聊一分钟重要。忧虑的人就需要疏导,而且需要不断强化;

四、忧虑病人见好的标志不是他老说的主观症状减轻了,而是食欲增加了,睡眠踏实了,这两点说明他的心理状态安稳了,也说明医生的治疗走对了路;

五、对有忧虑的病人找点自己喜欢的爱好,比两眼瞪着看天花板受益的多。看看书、听听音乐、打打纸牌、玩玩游戏都未尝不可。人必须在脑子里填充一些东西,即使忧虑已经在里面,也可以把它挤走;

六、忧虑的病人在身体力行的时候,在床上、床边做做简单的活动,练练深呼吸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身体疲劳了,忧虑就会离它远去;

七、饭一定要吃,把它做的精细一些有利于消化。睡眠一定要保证,哪怕吃一些睡觉的药物也要睡好这个觉。吃饱饭会想好事,睡好觉会感精神爽;

八、这些大道理是可以说给病人听的。萧伯纳说过:“人们之所以忧虑,就是有空闲时间来想自己到底快乐不快乐。”所以,要想消除忧虑,就不要去想它,而是让自己忙起来,这是治疗忧虑的最便宜、最有效的良药。有时忧虑的人可以按照莎士比亚的话去做:“聪明人永远不会坐在那里,为他们的错误而悲伤;相反,他们会很高兴地寻求办法来弥补创伤。”忧虑的人要主动摆脱忧虑的困扰,而不是把自己陷在忧虑的漩涡中任其不能自拔;

九、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病人忧虑这件事,以求得病人配合治疗。当然有家属的帮助,更可以助医生一臂之力;

十、身体原发病或躯体病的好转,对缓解病人的忧虑情绪也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不要忽视对身体原发病的积极处置和治疗。

躯体病的不适和心理忧虑的难受都是一种痛苦,而忧虑更容易让病人寝食难安。过久的忧虑对躯体病的治疗是一种干扰,也会直接影响病人的预后。所以,医生要及时发现病人的忧虑情绪,并且要具备让忧虑“到此为止”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