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入医行的时候,显然对于我们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医生来说更关注的是与疾病的搏杀。当时想的很纯粹,医生不会看病或不会手术怎么算是医生?所以,书上学的是疾病,脑子里想的是疾病,看到病人的时候急切要了解的还是疾病。后来与病人待久了,发现医生老是把病挂在嘴边上,病人也不是都买账。张口闭口谈病情,有的人听得明白也有的人听得一头雾水,有的人觉得这是医生的义务也有的人觉得这是医生在做谈判。总的感觉医生和病人之间少了那么点人情味,缺乏了一些润滑剂。随着在病人堆里摔打的时间越长,越能体会到只会看病的医生,只在意疾病的医生不是一位真正的医生。因为疾病患在人身上,疾病带来的各种痛苦也好,恐惧也好都会左右着病人的思维、情绪、价值观。有时躯体病治好了,精神心理又出问题的病人也大有人在。于是,开始慢慢扭转只会给病人看病,却不会与病人相处的习惯、模式。包括:倾听病人的需求,而不再一味的与病人讨价还价;注重病人的心理,而不再只专注疾病的生物性;培养与病人的情感互动,而不再像对待疾病似的冷若冰霜。那时我对医学人文知识懂的还不多,对人文这个字眼理解的也很模糊,更没有把医学上升到人学的这个高度。


Photo by Martin Brosy on Unsplash


随着岁月的流逝,30年前的一名医疗行业的新兵,已渐渐学会了一些思考,也懂得了一些医学的内涵。为了成全自己的老当益壮,这些年开始花时间琢磨医学人文在医生和病人之间的重要性。常常在临床工作之余免不了要学习一些涉及人文方面的理论,也时不时把这些理论在临床实践中体验一番。


在西文中,“人文精神”一词应该是Humanism,通常译作“人文主义”、“人道主义”。狭义是指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种思潮,其核心思想为:一、关心人,以人为本,重视人的价值,反对神学对人性的压抑;二、张扬人的理性,反对神学对理性的贬低;三、主张灵肉和谐、立足于尘世生活的超越性精神追求,反对神学的灵肉对立、用天国生活否定尘世生活。广义则指欧洲始于古希腊的一种文化传统。和“人文精神”有关的另一个词是Humanities,或Humane Studies,通常译作“人文科学”。人文科学是研究人或人性的学科,可以笼统地称作人学或人性学。它大致包括了文学、语言学、艺术学、历史学、考古学、哲学、法学等。一般来说,在人文科学中,价值观点占据更重要的位置,而其他科学则更注意事实(现象)和逻辑。显然医学不能忽视事实,也需要有科学的逻辑,所以医学中有科学;但医学是关于人和疾病的学问,人是医学的主体,所以医学更注重人的价值。医学人文正是从医学的科学性出发,从疾病入手,直视病人的病痛,尊重病人的情感,达成医患的共情。 


Photo by Matheus Ferrero on Unsplash 


人性有着无限的多样性,个人的能力及潜力的先天差异性使每个人都具有“特立独行的个人素质”。当然作为病人来说差异性更是多种多样,虽然疾病可以是同一个诊断,但每一个病人面对疾病的痛苦,面对死亡的恐惧,表现出的却是大相径庭。如果医生看到的只是病人的病,想到的只是治病的药,忘记了病人的精神诉求,那医学的崇高性也不需要再挂在医生的嘴边了;医生的职业难度也就是在修修补补和换个部件上下功夫就万事大吉了;医生的价值高低只需用度量衡的标准来直接量化就OK了;医学也就此称为工业机械化的代名词罢了。可人不是机器,医生也不是工程师。医生不只是把病人当做一种生命体存在,更是把病人当做一种精神存在。关心病人精神生活,尊重病人精神价值,是医学人文精神更深刻的方面。精神生活是人的高级天性的实现,人之为人的价值之所在。内在的精神素质把人分出了伟大和渺小,优秀和平庸。同样也因为精神素养的不同,使病人有了各自不同的疾病观。疾病本身没有生命,虽然它破坏了机体的平衡,扰乱了机体的秩序,但疾病给人带来的烦恼和痛苦却是通过精神反映出来的。精神为疾病注入了活力,精神让人对疾病想入非非,或痛苦或乐观、或面对或躲避、或积极或消极。虽有时疾病可以置病人于死地,但精神崩溃却可以让病人生不如死。医学人文彰显的是关爱,医学人文讴歌的是情怀。爱可以让精神有了温度、可以让精神找到了依靠,情怀会让人产生同理心、情怀会让人具备了责任心。医生的一个微笑,会化解病人忐忑的心;医生的一个抚摸,会拉近与病人的心理距离。医生的心有多大,病人的幸福就会有多深;医生的倾听有多久,病人的痛苦就会化解有多少。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医生的爱来自修养、来自对医学人文的理解、来自对生命的敬畏、来自对人格的尊重。


Photo by Giammarco Boscaro on Unsplash


医学是人学,每个人的生命(和灵魂)都是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所以医学要体现对人和生命的尊重。正是医学人文唤起了医生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医学人文激发了医生对仁爱之心的重塑,医学人文鞭策了医生在医路上不畏艰辛的探索,医学人文顿悟了医生对人生价值的反思,医学人文成全了医生追求幸福、完善自我、关心他人,以人为本的厚重理念。医学人文没有医学技术那样直接,那样明了,那样一学就会。医学人文必须用心去体验,用情去感受,用脑去思考。医学技术不用会生疏,会随着年龄的老去,操作不会再得心应手。但医学人文一旦融入到骨子里,将陪伴医者终身。医学人文是每位医生的必修课,医学人文加医学技术应成为每位医生追求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