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诸多老年髋部骨折的病人里选了两个病人去查房，一位是96岁的老奶奶，一位是与党同龄的老爷爷。为什么选择这两位病人，就是因为他们的年岁。虽说人口老龄化大势所趋，但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是不是好，决定了人活着的意义和幸福指数。我的心目中的年龄是85岁，可有一个前提，就是生活质量不能下降。今天这两位老人从年龄上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所以，很好奇他们的生活质量是什么样，长寿对有些人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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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病人暂时住在一个房间，床挨床，到了房间，只有老奶奶一个人在，老爷爷去到其他科室做检查了。老奶奶闭着眼，平躺在床上，有些消瘦，但不给人缺乏营养的感觉。
叫醒了老奶奶，问她感觉好一些了吗？她说：好一些了。对于还没有手术的老年髋部骨折病人，所谓的好一些，就是指疼痛好一些了。我从老奶奶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平素的精气神应该还不错，也有讲话的欲望，我们的话匣子也就此打开了。老人家耳朵有些背，可人明明白白，她家住在北京的延庆，有4儿1女，儿子都在身边，女儿在国外。老伴比她小两岁，10几年前得了小脑萎缩，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料。一周前吃完饭，老奶奶到厨房收拾的时候，不知何故就摔了一跤。身边的儿子把她送到当地医院，诊断髋部骨折，需要住院。老奶奶不能接受医院繁琐的检查，要求回家。到家后靠吃止痛药还是疼痛难忍，在家属的劝说下来到了我们医院。老奶奶聊起天来很健谈，记忆力也不错，对年代时间都能讲出来。
问她一直这样瘦吗？她说：年轻时就不胖，100来斤，老了就更瘦了。虽说瘦，但平常吃饭都正常，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得过什么慢性病，几乎一粒药不吃。我除了需要声音大一点和她交谈，我们这相差30多岁的年龄，没有感觉有代沟。老人家没有问我治疗的事，也没有问我手术的花费，说的都是在家里唠嗑的话，好像没有在医院的感觉。说到老伴的病也没有任何愁苦和抱怨，讲的平平静静。我的直觉，这是一位心宽的老人，是没有什么脾气的老人，家庭应该是和睦的，对孩子们也是满意的。一句话：这种生活质量，是值得活到这么大年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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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奶奶聊完天，不一会老爷爷做检查回来了，护工又把老奶奶接走去做检查了。老爷爷也是平躺在床上，微微闭着双目。对于髋部骨折平躺是一个最舒服的体位，否则其他位置都会牵动大腿带来疼痛，当然平躺久了也会难受，所以没有人爱得病。我慢慢走到老爷爷床头看了看，又把他轻轻唤醒。之前医生交班时告诉我，病人100岁了，等老人睁开眼，我一看这哪有100岁的老态龙钟，说80多岁也就打住了。我还是同样的开场白，先问问老人家现在哪里不舒服，怎么摔的。也巧了，老爷爷也是在厨房摔的。我问：是绊的？还是滑的？他也描述不上来。但要小心了，厨房确实是老年摔倒的高发地。看看老爷爷精神状态不错，我们之间的互动开始了，说是互动，其实是老爷爷的独角戏，后来我想插个话都插不上。
老爷爷是林业部的离休干部，4个孩子，2儿2女，老伴走的早，但走的很安详，按老爷爷的话，睡着睡着人就没了。当然我想这样的离世，可谓求之不得，可对活着的人，特别是患难的夫妻是最不容易接受的。世界上任何事都是一分为二，有利有弊，死也是如此。老爷爷也是这个态度，还好老爷爷挺过来了。平时子女上班，一天三顿饭两顿自己解决，说起早餐，老爷爷很兴奋，3个鸡蛋打好，调好，用开水冲了，放上2勺蜂蜜，一袋豆粉，一袋牛奶，稻香村点心若干，痛痛快快一顿都能吃掉。我说：您这饭量可不是一位老人家的量。听完我的话，他笑的很开心。
老爷爷平常住在单位分的老式6层楼，没有电梯，但他很自豪，周围的房子别看有电梯，但没有房产证，我这房子有产权证。虽说老人家住在3楼，却每天都要自己上下楼，骑上三轮车到地坛公园去锻炼和老相识聊聊天，雷打不动。2021年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诞辰100周年，也是老人家的生日。聊到去年的7月1日，又吊起了老人家的兴奋点，两眼放光，侃侃而谈。记得去年的那天我是有幸去天安门广场，现场聆听习主席建党100周年的讲话，也感觉很兴奋。没有想到那天老人家的家里也是一片喜乐，单位、街道、邻里、朋友、家属纷纷来给老人家过生日，有送礼物的、有送花的，也有送红包的。老人家非常高兴，说：人家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我也应该回报人家，所以给每一位来的孩子备了500元的红包，与大家一起同乐。之后来到他常去的地坛公园，老相识知道老爷子100岁了，也纷纷祝贺，还有外国人也来与老爷子合影，想来沾沾他身上的喜气。老爷子同样也给大家买了几十条围脖，来表达他对大家的谢意。
他还告诉我，订了4份报纸，每天国家大事都要了解一下。我问他看报纸，眼睛不费劲吗？他说：不费劲。看着老爷爷高兴的与我聊的点点滴滴，简直忘记了这是100岁的活法。这时，我把话题一转，问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我说：您怕死吗？老人家并没有感觉这句问话太唐突，可能预料到我要问这个问题，于是平静地回答：我不怕死。老爷子一辈子不吸烟，平素喝一点小酒，晚上11点入睡，早晨5点起床，一日三餐，雷打不动。身体检查指标基本正常，没有可吃的药。羡慕老爷爷这100年的生活，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是我真心向往的。物质财富和生活质量是否成正比，前提必须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作保证。如果物质富有和身体健康只能选其一，作为一名医生，我会毫不犹豫选择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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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医生有一个便利条件，别的职业是享受不到的，就是能从病人的嘴里聊出人生苦短，它可以让医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世间最值得拥有的是什么，怎么活？生命的意义何在？这也是这些年我品出来做医生最有价值的地方。今天对这两位病人我都没有给出什么治疗建议，两位病人压根也没有一个问起我要求医生回答的专业问题。我想有病虽痛苦，但转移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忘记痛苦，在外人的陪伴中想想过往生活的美好，是一种解除病痛的好办法。
如果两位老人不是因为这次意外跌倒发生的骨折，应该还在自己健康长寿的生活中自娱自乐呢。我相信长寿跟基因有些关系，但长寿与健康的生活方式和良好的心态更是密不可分。所以长寿有其偶然性，更有其必然性。
